诸如石涛《海上云帆》,近处是二层山石,在同一光点的照跃下,前白而后黑,显得重而不叠,有进深感,几株重墨树木,屹立于山石之间,组成了画幅以焦浓墨为基调的第一层次;对浩渺无际的江水,画家作了近浓远淡的墨色渲染,对飘泊远去的风帆作近似的墨色处理,但安排在淡清墨渲染的部分,这样既起眼而又不出跳,组成了以浓墨为基础的第二层次;再前方是水天一色,以淡墨基调的第三层次;远处抹一远山,墨色由淡转浓,为第四层次。
在茫茫大江之上,画家又留出空间,化为袅袅白色云雾,这样整个画幅的墨色,不僵不板,起伏跌宕,以厚而清、苍而润的墨色韵味,制造出深邃、开阔、溟濛的美妙画面。写意的水墨画,用水用墨务必肯定、准确、概括、生动地塑造对象。齐白石是写意画大家,他的驱使水墨,是何等的精意刻划,一丝不苟。他笔下的《虾》,掌握水、墨、纸的性能都到了化境,纸上之虾,如在水中游弋,读者不难从细微变化的墨色里,分辨出它那裹身的薄薄外壳,它那剔透似玉的肉质,它那轻盈跳跃的动态,引诱读者要捕捉到手上来看个究竟,但似乎又畏惯于它那猛利的双钳而缩转双手。
这出神入化的水墨表观,令人痴醉。成功写意画家的用墨,使欣赏者懂得,一张水墨画的高明与否,不但要看画家抖擞的气魄,更要看他透过随意的精心刻划;不但要欣赏画家的胆力,更要欣赏他透过胆力而闪烁着的魂灵。失去后者,用墨难免黒压压,乱糟糟,不明不白,含混不清,激不起人们自然而然的艺术遐想。三,形的欣赏欣赏写意水墨画用“画得与真的一样”作为标尺衡量作品的好孬,是不全面的。
早在宋代,苏东坡就发表高见: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。”追求表现对象的形体准确、逼真,毫发不爽,并非写意水墨画的主要使命。写意画贵在得意,也就是说,他不单写出对象的外形,更要写出对象的内在神情,同时也强烈地包涵着画家自身抒发的意境和意趣。以形写神是写意水墨画的基本宗旨。它不是一味的慕拟和繁褥地再现对象的外形,而是要经过刪削、锤炼,由“形”而提取出它的“神”。
形神的关系并不成正比,外形成功的浓缩简括,恰恰有助于神采的加倍煥发。诸如潘天寿的《睡鸟》,下画一块顽石,它只是以一根线条写出,由于这一根线条的运动中充满着轻重、虚实、起伏、光毛等等的节奏变化和光照变化,就使人感受到它是立体物质的轮廓,细心的读者还可辨别出,这理当是坚峭嶙峋的花岗石。石上栖息着两只睡鸟,笔墨不多,只是可数的几个块面,但就将两只睏思朦胧的鸟儿描绘得神完意足。